邯郸人时尚。某年,女孩子们兴把红肚兜儿外穿。夏日闲,出来逛,凑巧眼前走过一位这样打扮的姑娘。
个儿不高不矮,着黑短裤,裸着雪白有肉儿的后背,上画一朵富丽堂皇的大红牡丹花——也许是纹的,层次分明娇艳的花瓣,点染着明黄的蕊,配着白萝卜一样光洁滑嫩的胳膊腿儿,就那么轻盈而秀美地在前面走。
目光追随许久,有好奇心,却不忍追着细看,生怕优美的身影前面,藏着一张不大相称的脸。好在我不是男生,没被惊鸿一瞥搞的丧心失魄,只记住了让同性都觉得触目惊心的那一瞬间的美。
喜欢邯郸,一个古老又有趣的城市,处处有古迹,随意点成语。以前邯郸火车站大厅墙上,贴着依据蠕蠕公主墓壁画特制的瓷砖;另一面墙,穿传统广袖斜裙深衣的女子,古色古香地在墙上歌舞宴乐;广场上,赵武灵王跨腾空的骏马,着胡服,持弯弓,英姿勃发,高立于石座之上。
到小书店转转,过一座一般般的小石桥。观桥名,哦,原来是古代有名的那个外地人慕名来学走路,爬着回去的学步桥;走在街头,看似普通的一条小巷,竟是战国时名将廉颇堵过蔺相如的回车巷。
华屋靓室,黄粱好梦,痴书生长睡不醒;响堂寺窟,瑰丽石佛,自北朝一越千年。隔着丑陋的面具,似能看到兰陵王纯美无奈的笑容。穿行于悠长的时光隧道,似能看到玉体横陈朝堂的小怜,还有那个为博爱妃一笑,甘愿推迟决战,导致国破家亡的痴情帝王。
诸葛亮吊周瑜的祭文,称扬他的人品德操,特别是谏阻孙权纳人质于曹操,那句话是“吊君丰度,佳配小乔;伉俪贤美,佳话流芳。吊君气概,谏阻纳质;始不垂翅,终能奋翼。”
邯郸,是我每一次左冲右突,碰壁绝望折翼后用来疗伤的地方。长这么大,顺境有过,逆境也有过。繁华盛世见过,冷清寂寞经得。本就不长大的翅膀早折过无数次,像古贤人那样展翅高飞再无可能。可依然能顺利地奇迹般活着,于闲暇时打起背包,扎起小辫儿,套件深蓝的大外套,来一次想走就走的旅行。
漫步在昔日学习生活过的校园,原有的教工办公楼已转做学生公寓,门前堆着好些沙石地砖,大约在修理。那几对每晚必在这里,备好大音箱聚众领头大跳交谊舞的老师,不知换哪个地儿去跳了,曾经翩然飞舞的裙裾,是否还是从前石榴红的模样?
遥思过往,不由人黯然神伤,“时光慢慢地流去,罗棱娜!雪又落在草上了,太阳远在天涯了,罗棱娜…… 一二三,一二三,低回旋____三,转身____二三,”低回旋。她微微地张着手,踮着脚尖,走着鸽子一样轻盈的舞步……
当年的细弱嫩柳已如烟如雾,爬山虎繁密纠缠在旧楼东墙上,绽放着秋日最浓的红意。小礼堂前依然贴着花花绿绿的通知,做各种零工的,考证的,周末电影和交谊舞会的……三三两两,结伴说笑着走过的那些活泼青春靓丽的学生,已不是当年那几个为了考研,抛球拍,剃光头,带着宽边帽儿,不分日夜抱着书死啃的无情少年郎。
行至丛台公园,穿行于绿树浓荫之中,俯身在草丛里采几粒黑色的小豆儿,听听鸟儿的轻唱,看几眼放着音乐拉手学转圈的舞伴——男士深蓝西服马甲,姑娘黑帽黑衣,巧笑嫣然。有2000多年历史传承的高大丛台,虽是于清代重新修建的,可代表的精神古老健旺,隔着时空,似能见到赵武灵王轻装胡服,检阅于此。而那桥下碧波流水,一脉清扬,依然是柔情款款,令人观之荡气回肠。
自公园出来,迤逦转到附近的博物馆,正好有个青铜器展览,忙进去看。顺便看看来自东魏高湛妻——死时才13岁的茹茹公主墓的那一桌泥人。没想到转来转去,见到许多骨器、石器、陶器和青铜器,盆碗编钟箭头陶楼,真实的马骨陪葬坑,好些大大小小的佛和人物雕像,惟独没见到想看的小泥人。
问馆里的保安,说早被馆陶博物馆要回了。难不成还得跑那么远去看?馆陶去过,可实在不值得为看几个泥人,当做正经事跑一趟。
走过历史忽忽渺渺的长河,一块石头,一个雕像,一个陶车,一块青砖,都比人活得寿命要长出许多许多。在这些默然无语的古物面前,一个人又算得什么,更别提那些一地鸡毛。许多的事,许多的人,当时见就见了,说了就说了,握住手心里的残存的那点儿温度就好,是劫是缘,不想不看,由它去吧。
爱上一座城,不因它的繁华与富庶,不因它的景色与风情,而是它有自己生活过的痕迹,承载了太多美好青春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