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日子是辞旧迎新的,比如春节;有些日子是驻足仰望的,比如元宵节。生活就这样,走走停停,那些烟花装饰的岁月,拖着影子的尾巴,繁华而孤单。站在又一年的烟花下,我能清晰看见那些远去的时光,踩着烟花,明明灭灭走来。
正月的乡村,继承了腊月的贫寒,只生长冰凌和雪花,哪怕一丝光亮和色彩,都让我迷醉不已。小时候,在那清贫的岁月,春节过于寒酸,我的心灵和胃肠一样饥饿。元宵节的烟花,让我的视线高过村庄,知道了繁华和绚烂,学会了仰望和幻想。
在父母经营的拮据生活里,我不敢奢求太多,哪怕一个烟花。那些绚丽的记忆,都是借来的——我坐在家门口,仰望着别人家的烟花,幻想着烟花般的生活。最后,繁华落尽,我踢打着影子,披一身月光,钻进母亲暖暖的被窝。
多年后,我才知道,我那么在意的并不是烟花,而是离别。元宵不只把年和岁月分开,也把我和家隔开。村里有学校,父母却舍近求远,把我送到镇里。在他们眼里,我是最耀眼的烟花,承载着他们所有的仰望和梦想。
时光就像荡秋千,我向前,父母向后,愈行愈远。从小镇,到县城,我见识过最繁华的烟花和生活,但我依然是孤独的。烟花很近,家很远。不知何时起,元宵节和我一起背井离乡。年复一年,我以城市为凳,仰望元宵,但我再找不到坐在家门口的那种幸福。繁华的烟花里,我仰望的不再是幻想,只有村庄和父母。
时光是个吝啬鬼,先把春节变短,又把岁月压弯。父母老得比岁月还快,他们已弯成满月,把我射得足够远。父母老了,我才发现,摧毁他们岁月的利箭,不是时间,而是我。这一年,我提前回老家,只为了把春节延长几天,陪父母过个月亮一样圆的元宵节。
我买了很多烟花,把和父母一样苍老的院落,装饰得流光溢彩。父母依偎着坐在门口,一会儿看烟花,一会儿看我。忽地就想起那些年一个人的元宵节,我坐在公园石阶上,也是这样看烟花,没有开心,没有不开心。烟花绚烂,转瞬即逝,这多像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还没来得及品味,就已过去。我开始明白,无论我走多远,我们都不曾在彼此心上离开过。
父母的腰弯得厉害,不再适合仰望,我不能走太远。那些清贫如洗的生活,早已成为往事,我不能再让他们的爱家徒四壁。每个周末,我都回家,帮母亲烧锅,帮父亲干农活。有时不能回家,他们会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问,就像我小时放学回家,一间屋一间屋地找他们。
暗淡的夜色,火树银花,烟花让村庄沉浸在一场春梦里。我陪父母坐在家门口,看烟花,说话。偶尔会蹿出一截往事,被抓个正着,惹得一家人笑逐颜开。幸福就这样简单,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时光会老去岁月,烟花会陨落成灰,但此刻,父母在,我在,幸福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