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姝苗
10年前的一个清早,敲门声惊醒了熟睡中的我。还是蓬头垢面,你就站在了眼前,和经常来玩的阿姨站在一起。反感油然而生,“过时又落伍的人,竟然还肯自愿相亲,准是个困难户”。偷偷打量,俊朗的脸微蹙的眉头,若不是因为紧张而挺直得过于夸张的身板,简直算得上英姿飒爽。
后来的相约一点儿也不浪漫,你只是隔三差五来报个到。两家离得远,有条捷径可步行。要经过一个村子、一条铁路,村里有几条凶恶的狗。秋冬时节,天黑得早,你来时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我时常对你的造访毫无防备,基本认作不速之客。而母亲的盛情则一如既往,泡一杯热茶,削一个苹果,笑颜暖语相待。乃至婚后你说,“急切地想娶你,是因为母亲温良贤淑,让人感觉到家的温暖。”你总是让母亲不要忙,说坐坐就走,晚上还要上夜班。说实话,你优秀得有些无可挑剔,以至于我始终不敢承认这份天赐的“良缘”。
果然好事多磨,身边有人搬出我的“情爱史”散布是非。那天周末,你邀请我去见你的父母,刚到家门口,就见你妹将一胖妇推出来,边说:“不要在这无理取闹,我哥的事由他自己做主,谁也管不着。”目送那女人离开,你问:“认识吗?你们单位的,来过两次了。”望着那张素昧平生的脸,我觉得满心的委屈。谈判似的面对面坐下,你正襟危坐,“不过问你的从前,只想关心现在,是否对我真爱?”我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你搂我入怀,承诺说:“别怕,傻丫头,我要你的一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翌年,我们携手成家。恋爱的进程就是凡俗的过场:买房、装修,订婚戒、项链,挑日子、拍婚纱照。没有从前,不谈将来,念念不忘,只有当下。抱着我步入新房,你说:“乖,到家了。”那一种熨帖的归属感,溢满心头。
新婚和蜜月,我们俨然两个勤俭小夫妻,一唱一和地过着日子。一枕一怀一弯臂膀,一箸一羹一杯热茶,眉眼处满是温情和蜜意。终于孕育了爱的结晶,怀胎、分娩、喂养,生活逐渐露出原形,泡在孩子洗不完的尿片、闹不尽的哭夜里,琐碎而真切。你有最好的耐性,任凭我数落、发怒然后沉默;在沉静和冷战之后,我无一例外地在一小时以内碰触到你示弱的气息,从身后将我轻轻俘获。婚姻使我明白,什么是情大于理,这个殿堂内,从来没有输赢,只有妥协。
10年后,月色如水的夜幕下,撩起你鬓角的几根白发和浅纹,连同你的一个翻身、一段梦呓,都印上了与之日夜相伴的痕迹。在这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忽然想起你来敲门的那个清晨,穿越时光的丛林,慢慢将沉睡的我唤醒:幸福是一个符号,没有预期,没有边际,她需要我们用一生来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