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漫《南方云集》:跨界写作带来的别样风景

范文选手

时间:2019年12月01日 .共发0篇. 0关注

读完汗漫的散文集《南方云集》,不得不佩服作者在散文创作中执意创新、跨界写作的精神。

汗漫的散文基本上属于叙事散文,但如何叙事绝对考量作者多方面的修养。作者很娴熟的把一些小说创作的手法运用了进来。如第一篇《直起身来,看见船帆与大海》中,对于自己工作的生化研究院中的完美主义者和抑郁症患者Y、一直与自己的老师兼上司M暗恋的独身女研究员C、得了抑郁症而住院的H等人,无论是内在的心理描写、还是外在的行动、语言描写都鲜活生动。在描写完美主义者Y时,作者用了一个细节描写:Y要求清洁工必须把抹布洗涤得他能够拿起来作为毛巾擦脸,而且Y真的经常把清洁工手中的抹布拿起来擦脸。凸显了他凡事追求完美,追求不得就失望、抑郁以致自杀的个性。类似的例子在汗漫的多篇散文中都可以找到。细节是小说创作中最重要的元素,细节描写成功与否直接决定人物塑造的成功、内涵表达的深刻、小说魅力的有无。

汗漫是从创作诗歌走上文学道路的,所以把诗歌元素运用到散文创作中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他不但在散文中随时插入中外古今几十首切合散文内容的诗歌,自己也创作了十数首诗歌,甚至把妻子住院时的处方也写成有韵律的诗行,使整部文集诗意盎然。同时,还不断创设一些诗歌意境。如《洞头记》中描写浙东唐诗之路的产生:“在唐代,三百年间,先后有三百二十一位诗人,迤逦走出一条长约二百公里的吴越唐诗之路——自绍兴乘舟,历镜湖、曹娥江、剡溪,上岸,经天姥山、天台山至东海,望洋兴叹。”这与其说是诗人们千里跋涉走向大海求得关于生命和诗歌的启示图,不如说是一幅诗歌的流播图,浙东山水与诗人之间互相映照,其意境之优美令人喟叹。此外,如“墙角有一丛枯芭蕉,如一卷散乱旧书。雨落在芭蕉上,像一个女子微凉的指尖在窸窸窣窣翻书。”“火车,一行火热的泪,流过江西胭脂中的晚霞。”“三桥互相呼应,三双祈祷吉祥的嘴巴相互呼喊应答:上嘴唇是石头做的,下嘴唇是水做的。桥边灯笼为这些嘴唇涂上口红,脱口而出的词汇,是鱼、是舟……”等运用拟人比喻手法创造的优美语句,不但增加了文章的诗意,也增强了文章的画面感,或者说,这些语句呈现的景色就似一幅幅山水画。此外,作者在文章的结构上也注重诗意化,有些散文在内容的排列上仿照诗歌排列的形式。如《同里记》第4小节、《洞头记》中的第3小节、《湖口记》中第3小节,每一段文字都以破折号起头,字数又不超过三行,凝练而美观,可以看作是一种诗歌形式的变形排列。《西湖记》第15小节甚至把古今描写西湖的诗摘抄出来,逐行排列。这些做法都增强了散文的诗意内蕴,并“让凡俗的日常生活涌动出诗性和智慧”。

在散文尤其是游记类散文中,当作者在描写自己的所见所闻时,插入当地的人文典故是常见的做法,郁达夫的游记就擅长这样写。汗漫散文也采用这种手法,他每写到一个小镇或景点,都会对当地的历史沿革、名人轶事、传说典故做一些考证式的描写,从而增强了散文的历史文化内涵。无论是对上海美琪大戏院、傅雷故居、常德公寓、静安寺、豫园、大陆新村等文化古迹的描写,还是对上海周边的小镇及邻省小镇的描摹,如对同里小镇中清朝官员任兰生官场命运变迁以及陈去病、柳亚子在南社的早期革命活动;绍兴城里徐渭的故事及青藤书屋的变迁;江西鄱阳湖苏轼夜访石钟山记的故事;江苏扬州的何园及片石山房的产生等等都写得有据可循,使读者得到美学享受的同时也学到了相关的历史知识。作者自己把这些散文作品称之为小地方志,也正是这个特征的凸显。

除了文体上的跨界,汗漫也进行空间的转换,即区域上的跨界。他的散文像一把折扇的扇骨,以其工作单位为原点,以自己的行踪为连接线,呈半圆形向周边扩散。从上海的南阳路、南京路,到江苏的同里、扬州,到浙江的西湖、南浔;再到江西的鄱阳湖口、庐山等区域,不断进行空间上的转换,呈现出了一个诗性的、深刻的“小南方”。

如果说上面的文体跨界和空间转换使得汗漫的散文具有多姿多彩的形式,那么作者从华夏文明的核心区域南阳来到上海,自身从外貌到观念的跨界,恐怕是导致他散文跨界写作的主要原因。

来到上海之后,作者在外形上,把原来象征一个文艺青年的长头发剪成一个简短但具有现代意味的短发,以适应快节奏的生活;把穿惯了的夹克衫转化成西装领带以适应工作场合的需要;在观念上,藏起自己的诗人身份,改掉原来懒散的生活习惯,把自己变成一个进取、欢快的人,以适应上海这个务实的城市。

作者通过这些内在与外在的跨界,其根本目的之一是要表达一个中原人,从以农耕文明为主的黄河流域来到商品经济高度发达以商业文明为主的上海之后,如何实现从外形到思想的蜕变,以及把他乡变故乡,寻找精神家园的过程。虽然每篇文章中,都会时不时跳出一些文字,或者是把江南风物与家乡风物相对比,或者是对于死去亲人的怀念,或者是对于自己老死之后去向的安排。但是,汗漫散文中的乡愁并非地理意义上的漂泊,而是对精神故乡的追寻与构造,是为了“在他乡建立故乡”。他对南方地理的指向是对自我与时代的辨认与纠正,从而使他的文字获得了沉思的品质和触动读者内心的力量,并使他的散文区别于大量的游记体散文,成为个人的精神自传。

汗漫从文体跨界入手,写出了一代离家外出闯荡游子的痛苦蜕变和情感指向,从某种程度上,汗漫的人生转型也是一种成功的跨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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