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升《日出日落》:至性情深的写作

朱光潜先生说:“‘惨辞立其诚’是文章的要诀。一首诗或是一篇美文一定是至性深情的流露,存于中然后形于外,不容有丝毫假借。”这是我读作家杨晓升的中短篇小说集《日出日落》后最大的感受。他塑造的人物形象,不管是生活在城市里的工薪族,还是在闭塞山村里过着愚昧无知日子的农民、飘来飘去沦落到底层做护工、保姆的异乡人,他们一个个仿佛就在我们的生活里奔波、呻吟、奋斗、挣扎、哭泣,过着冷暖自知的日子,这种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人物形象,饱含了作者对生命深情的爱,这种爱流露于语言文字,流露于言行风采,从而使独具匠心打造的鲜活的人物性格特点,具有了艺术创作独特的美和较高的审美价值。

中篇小说《日出日落》中的男主人公巫青文,他固执、愚昧、暴力、麻木、冷漠、孤独、猥琐的性格特点,与妻子珍珠善良、贤惠、勤劳、执着的性格特点形成鲜明的对比。珍珠因无法忍受家暴离家出走,但又始终挂念6个未成年的孩子,于是暗下决心,抱着被毒打的心态,也要回家照顾孩子们。她一次次偷偷溜回家忙着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用省吃俭用挤出来的钱给丈夫巫青文和孩子们做衣服,竭尽全力,最赤诚的心和行动却无法唤醒丈夫冷漠的心。巫青文迫于村民风言风语的压力、迫于家族家规家风的压力、迫于颜面的压力,宁愿信不会说话的佛,也不愿原谅和宽恕一心想回归的妻子。就像文中的签诗曰:“千谋万计事难成,枉走江山万里程。”绝望无助的珍珠最终走上了绝路。巫青文的冷酷绝情令人发指,妻子珍珠的无奈和窘迫令人充满了无限的同情和悲愤。

还有小说中10岁孩子宝仔的善与纯、15岁少女大妹的反抗与出走,作者富有张力的描述充分展现了人物鲜明的性格特点。小说看起来在写一个村子、一家人苦难的故事,实则揭露的却是这样的村庄、这样的寨风民风家风的普遍性。

作家杨晓升大学毕业后就在大城市工作和生活,但他创作的作品,却直指最底层人物的悲欢离合。本文集中收录的中篇小说《风过无痕》,作家杨晓升用沉重悲情的基调讲述了改革开放后一个很普通的“孔雀东南飞”的故事。曾经好长一段时间,人们对打工妹的生活和境遇;对无数个“山娃”的遭遇已见怪不怪。作家杨晓升不做作、不炫技、不故弄玄虚,用文学的方式真诚地呼唤社会道义的合理伸张和良性竞争路径的顺畅通达,以此唤醒更多的人对卑微生命的怜悯与尊重。

杨晓升说:“文学是倾诉与表达思想情感的最佳方式。”每个写作者都有自己的喜好,都有潜意识的回避,都会有选择地进行创作,而最能打动人心的还是作者至性深情的真与诚。中篇小说《病房》就充分展现了作者非同寻常的艺术智慧和给予社会深切的关怀。

小病房,大舞台。少女时代的王美丽犹如她的名字一样漂亮出众,惹得班上情窦初开的男生心猿意马学习成绩一度下降,班主任李建文老师把罪过全部归于王美丽,狠狠责备羞辱了一顿王美丽,致使学习成绩一般的王美丽只好借此退学,也对老师一直怀恨在心。20年后,王美丽应了当年李老师骂自己的话——当保姆、清洁工,干下三烂的工作。李建文因中风住进了北京城某知名三甲医院的神经内科4号病房,并且急需护工照顾,王美丽抱着报复老师的心态承担了这一工作,于是仇人狭路相逢。除此之外,4号病房里还有来自河北张家口的普通农民刘平民、河南省某县委的组织部长雷政富两家人。病房里每天还有进进出出的医务工作者、探望病人的八方来客,形形色色,错综复杂。作者像纺织一样,细致缜密,一一道来。

小说中的护士长唐慧娟,是王美丽的同班同学加老乡,她的性格特点与王美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唐慧娟暗中收受患者的红包,打着正义的旗号,干着违背原则满足私欲的勾当。她对老同学、老乡忽冷忽热的态度,让王美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王美丽的社会经历也是看不清唐慧娟的,但她对这个初次相见仿佛不相识的势利眼充满了鄙视。与唐慧娟相比,王美丽又是正义的,她无知便无所畏惧,她为刘平民一家因缺钱得不到治疗、想送红包又没钱只好卖血饱受折磨,堵住了前来视察工作的领导和院长,她慷慨激昂、声情并茂的申述引得众人的围观,也赢得众人的支持。迫于舆论压力,院长当即表态为刘平民请最好的专家进行免费治疗,解了刘平民一家人的忧中之忧。王美丽的侠肝义胆跃然纸上,作家杨晓升非常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底层人物的善与恶、喜与悲。小说最后,唐慧娟遭遇车祸生死不明,王美丽还是那个穿梭在病房间的普通护工,截然不同的结局充分体现了作家杨晓升对美与恶的鲜明态度。

“优秀的文学作品能为读者提供美的享受与思想的启迪。”这是作家杨晓升在自序中说的,也是我读完小说集《日出日落》后又一最大的感受。在一个文化快餐喧嚣的时代,作家杨晓升能用富有节奏、节制的叙述,让读者感受到浪漫主义情怀的同时,还有一种对人性尊重和关照的美,让人宽慰感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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