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朋友,堪称知己。他是我高中的同桌,高考完的那天下午,我们扛着行李,在阴沉沉的天空下,在喧嚣的汽车站分道扬镳,十年之后,才又取得联系。很幸运,十年来,他保持着一颗真诚的心,每年会读上几本书,心血来潮,他会作几篇文。当然,他也很幸运,他的同桌,一起啃过同一个咸菜疙瘩的我,也保持着一颗真诚的心,每年也会读上几本书,心血来潮时也会作几篇文。
我们来自两个不同的山沟沟,他说山,我的心里会演绎山;我说河,他的眼睛里会涌现河。当他描述他的村庄时,我常把我的村子构想成他村庄的景象;当我描述我的村子时,他也会把他的村庄构想成我村子的模样。
记得入学时,他吸引我的是一双布鞋,千层底的布鞋;我问他入学时对我的印象,居然也是脚上的布鞋,千层底的布鞋。我说,我妈妈和她的朋友在我姥姥家门外的大柿子树下纳成的千层底,我能记起麻绳穿过鞋底嗤喽嗤喽的声音和小板凳旁放着针锥;他说,他妈妈和她的朋友们在村里的老槐树下纳成的千层底,他同样记得大人们用针锥扎透鞋底时吃力的样子以及旁边的大石条上放着成捆搓好的麻绳。
我们成了朋友,朋友是简单的,学习累了,一起绕着学校周边的马路谈天说地,我常常注意到午后夕阳下县城的一条柏油马路上两个并排而行的长长的影子;饭点到了,一起冲出教室,一前一后地拿着饭盆挤在打饭的队伍中间,我们的饭菜总是最便宜,但是量很足的面条,虽然我们并不爱吃面条。
日子不觉流逝,他文科成绩不错,报了文科班,我理科成绩还行,上了理科班。渐渐,在一起吃饭少了,在马路上散步少了,每到周末,我们还是相约到操场,一边看人踢球,一边交流学习和生活的心得。
日子不觉流逝,高考结束了,我们扛着行李,在那个阴沉的下午,在汽车站挥手再见、分道扬镳,我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无不散的宴席。我们回到了各自的山沟沟,自此两无音信。我记得他说要上一所师范大学,我告诉他我要上一所电子大学。
大学,我搜索着穿布鞋的人,却终无发现。
十年流过人生,始终没有他的音信。十年里,我时常想起这位朋友,他或许成为了一名教师,或许成为了一个公务员,或许成为了一个白领,但是这么真切的一个朋友怎么就这么消失了呢?我问过很多高中同学,都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人生就是这样,昨天一个在你眼前跟你谈天说地的人,今天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的影踪。
我发了一个帖子,寻找这位朋友。四五年过去了,我想这个帖子早已石沉大海、不复存在。可是人生就是奇妙,今天你埋下一粒种子,或许不久的明天它就会发芽。他的一个亲戚无意之中看到了这个帖子,于是十年之后,我和高中的这个同桌又取得了联系。
人能有几个十年?十年间,失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来到了身边,时间,看不见、摸不着,可只要活着,就能真切的感受得到。有时候,总以为已经失去了一个人,可是错了,他还在身边,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生活着。
过往的同学、朋友、甚至亲人他们活着,却仅仅活在我们的想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