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与我年龄相同,只是我高些,她矮些。我瘦些,她胖些。除了稍高瘦些,我想,我再也没有比她更好的东西。因为,她长得美。她的皮肤白。少时白白嫩嫩,脸蛋能掐出水儿来。透双的眼皮,她的一双眼睛也大大的,一眨一眨好像会说话。那时我的童年里,正是《射雕英雄传》风靡的时代,而我的表姐,则常常被我当作翁美玲来向同学们炫耀:“我的表姐呀,长得就像那个黄蓉呐!”虽然小小的我,根本看不懂那些曲折复杂的剧情。
快要过年时,表姐给我打来电话,要我和妈妈帮忙租个房子住。我是知道表姐的,暑假里才从农村搬出来,来到这座陌生城市的偏僻角落谋生。孩子也托了人安排在就近的小学读书。如今电话里又嘱我帮忙找房子,我不禁讶异:“怎么又要搬到市里?孩子读书怎么办?离那么远,方便吗?” “孩子,我不管了。”我听出了不同寻常,遂问是否和姐夫吵了架,并劝慰她不要因一时之气就轻易决定。她支吾着匆匆挂掉了电话。
后来,我又多次联络,方知表姐与表姐夫的这次吵架,始因只是一件小事引起。她在电话里说,这次是坚决离了。这么多年不能光看在孩子的面子而一而再,再而三的伤了自己。我又试图劝慰,却被表姐一句话哽在了喉咙里……她说,这几天来所有知道此事的亲朋好友对她无非都是两个态度--一种是耐心安慰,悉心教导。另一种则是直接说她活该自找。而这些话,她已经听的耳朵起茧,听烦了,听腻了,听得窝火了!我无语,却感同身受如她一般……
我能理解她的窝火,理解她的委曲,更能理解她在结婚数年后突然提出了离婚。而最大的牺牲则是,她明知争不来孩子的抚养权也仍坚持放弃这段婚姻。因为,她已经不能承受婚姻、生活、命运之重。是啊!人的生命里,除了生老病死,还有什么算是大事呢?谁的一生,不是点点滴滴混融在一起,交织成不同的篇章?婚姻本不同于爱情,却包涵了爱情。而谁的婚姻不是从小小琐事汇集成曲?每日里鸡毛不断,蒜皮飞扬,可以是烦躁,也可以是情趣。而表姐夫却时常忘记了,他和表姐的爱情不需惊天动地,亦无需山盟海誓。只需要在平平淡淡里,多给予对方一些关怀,相互理解,相互包容。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有什么力量,可以摧毁夫妻同心呢?
表姐是不容易的,这我知道。从知道自己长大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因为命运将我们俩个生日只相差四个月的人安排在了不同的家庭,不同的阶层。 我生长在城市工薪家庭,表姐生长在农村靠种地为生。从小我像很多城市孩子那样,从学校到工作岗位都被安排在了本地家门口。而表姐也像许多出外打工的农民子弟,不想一生就这么困在土地里,与土地结亲,不想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辛苦劳作,收入甚微的日子。因此,十六岁的表姐,便只身一人跟着浩浩荡荡的民工大军去往另一个陌生城市打拼。
一年后,表姐回来了。表姐再不似从前那个天真爱笑的表姐。表姐变的成熟了,稳重了,变得心事重重了。从前,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分开的越久,想念便越多。每次见到表姐,我几乎是欢呼雀跃的。而表姐再也不似从前那样,可以张开双手,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了。我知道,表姐是见过世面的人,表姐是独立且坚强的。
后来,表姐学艺美发。开了几年美发店,又因为对染发颜料过敏而放弃。 她像个不知停歇的陀螺,从这里转到那里,哪里都有过她的脚步,哪里都有过她的身影。她去学美甲,学制作绢花。她制作的绢花形象逼真,一个不小心,就连蝴蝶与蜜蜂亦会上当。她学制作出口外贸饰品,学做千层底的布鞋,学着像老妇人一样去土豆交易市场帮人挑拣土豆。她开了板面馆,只一个人便打理的妥妥当当。她心灵手巧,勤奋好学,不甘庸俗,却从未听她说过“苦”!而我,除了坐在办公室里做些套路式的工作外,便只会在家打理家务带孩子……
也曾,学着表姐那样想从炼摊开始闯世界。只可惜,仿似我长了张懦弱的脸,总会有人将摊子摆在我的前面,或者说些吓煞人的凶话,便吓的我再不敢乱闯。更承受不住那些“城市卫士”城管的追赶,往往一看到他们,便会吓软了腿……人说,什么人该做哪一行,该吃什么饭都是天注定。无奈,我老老实实地只能收敛那尚未“出世”的野心,出师未捷心先死了。
所以,在我的内心里,我由衷的佩服表姐的坚强果敢,上进努力,韧劲十足。表姐又是个“不安分”的人,不想总拒泥于一种形式而过活,因此,她常常改变她的创业路线和行业种类。如今,她又卖起了花儿。她像那颗肉肉的“玉露”草,晶莹璀璨,光采夺目。她更像是那颗坚强的“仙人掌”,只要有泥土,随便扔到哪儿都能活。而且,能活出花来,活出魅力来。
立春已过,久违的阳光在推开窗的刹那涌入了眼帘,直叫人一时睁不开眼。盘旋多日的雾霾一扫而尽,春天带着笑容如约而来。我相信,明天后春风会送来好消息,会依旧吹绿长江两岸,吹皱一波波秀水,也吹走表姐心头的阴霾。让她再做那春天里的一枝花,开的最鲜艳,也最特别--明日,春风又顾。你,依旧美。